新潮的下午
 

小于

   比较早就听说会有一本《新潮》出来。它的策划人在各自领域及交叉领域里的成就应该能给《新潮》的品质很大的保障。还有一些其他很有成就的艺术家跟他们合作。这样重量级的组合吸引了很多艺术界、艺术爱好者和艺术报道者参加《新潮》的首发式。


   一辆一辆汽车把有艺术工作者表面特征的人运到《新潮》首发式举办地 —— 北京艺术活跃点之一的藏酷酒吧。刚拐过第一个弯,就能看到路边地上贴着杂志的宣传招贴,颜色稍微暗了,俯下身仔细看,才发现是一个头发纷飞的男人跳在一大堆西红柿上。入口设在藏酷花园的大门口,来宾要签到,有名片的人留名片。走进酒吧内部,光线转暗,必须要适应一下。里面男光头的比例远远大于街面上的,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衣服很侉,松松散散挂在身上。很多人都带有照相机、摄像机。熟悉的人相互交谈着,没找到熟人的在人群里转来转去。藏酷的服务员穿梭提供免费可乐。有的人坐在桌子边等着。藏酷里空气流通不是十分畅通,加上绝大多数艺术工作者都抽烟,所以一开始里面就显得比较闷。

   当初,负责策划这台活动的邱志杰打算在首发式上放一些记录片,有杨荔钠的《老头》和杜海滨的《铁路沿线》,以及有些多媒体艺术工作者的作品。但藏酷有太多这样的活动了,就想作一出戏得了。 18 号有了这个想法,然后组织者就把艺术家纠集在一起开会,把任务分下去。邱志杰是这出 “ 多媒体闹剧 ” 的总导演, 乌尔善 负责现场切换。

   全场最亮的是块银幕,银幕上一会儿是这个人的身影,一会儿是那个人的头,充分显示出正在调试的状态。银幕的侧面是简陋的播音台,一男一女俩从长相到发型到服装都尽量模仿 “ 新闻联播 ” 播音员的人坐在桌子后面。他们两个的出现让人意识到待会的表演会是什么样的形式。很可能是个戏仿式的大玩笑。等了一会还没有开始,只看见一堆神情严肃的男人拿着摄像机照来照去,就去了洗手间。碰巧在那里看到女播音员正在对着镜子化装。看到站着的她才发现她不高,吹得有点过分的发型让她显得头重脚轻。

   邱志杰开始打算在舞台上安放一个电视机框子,两位播音员就坐在后面。但后来考虑到比例问题就放弃了,选择用投影的方式。整部 “ 戏 ” 没有事先排练过,只在开始前排了一下节目次序。

  播音台旁边竖着了个硕大的表盘,中间挖了个大洞。活动开始了,宋东的一只手臂从洞中伸出,模拟指针走动的样子,胳膊别到实在不能别的时候,就换个方向接着走。手指指向 12 点时,响起全国人民都熟悉的 “ 新闻联播 ” 片头曲,演奏者是站在一边的 “ 舌头 ” 乐队,银幕上出现的字是 “ 新潮新闻 ” 。下头坐着的和站着的人发出笑声。从片头出现的刀片割破盛满水的 “ 地球 ” 镜头可以推测邱志杰也亲自参加了表演。凑到前两排的时候看见他坐在最前面的沙发里,时不时发出如何现场直播的指令。

  栗宪庭以策划人的身份发了言。男女播音员也出现在银幕上,他们用最正统的语言扭曲着现实,而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实际上是怎么样的。报道的一个内容是关于艺术家头发的长短、胡子的有无与收入等等的关系。为了增加现场气氛,一个头发长衣服短的女主持人当场采访了栗宪庭。老栗有漂亮的胡子,问题就是关于他的胡子的。老栗对胡子给他带来了什么有点含糊其词。被问及如何看待别人尊称他为 “ 教父 ” ,老栗回答那是愚蠢的外国记者发明的称呼。还采访了另一个年轻的艺术工作者,他手持模仿马赛克效果的纸板,含含糊糊地说了些什么。坐在邱志杰右 边的 女士笑得非常投入,还念叨那个人的名字。对艺术家不够了解的人则实在无法从中得到太多的乐趣,他们在名字跟发型之间根本对不上号。

“ 头发胡子 ” 是邱志杰的主意,这个话题在艺术家圈里已经传了很久。一般的情况是作行为艺术的长头发多,画画的光头多;胡子长的人比较没有幽默感,光头的很幽默。本来唐装也在讨论之列,因为制作时间太短,就把它删掉了。

  住在 “ 花家地 ” 的画家越来越多,这块地方也被放入 “ 新潮新闻 ” 里。新闻中还报道了 “ 靠种花制富 ” 的花家地的居民们。女主持人带领观众参观了富裕起来的一位 “ 花农 ” 宽敞的新居。邱志杰也手持马赛克面具出现在这一组报道中,一副满足后情不自禁歌颂党和人民的样子。

  女主持人经常记不住事先写好的台词,就用自己的话。陈文波特别能配合节目,邱志杰给了他一点提示,他就开始胡说八道,说要在自己家里种罂粟花,还研制了一种画画的颜料,可以让自己的画作色彩更鲜艳。张晓刚死活背不下来台词,就自己发挥,结果他的表现太严肃太正统了。

  一个叫王迈的人以各种面目参与多组新闻报道,其中一个身份是春节联欢晚会的 “ 导演 ” , “ 导演 ” 围绕马安排了些乱七八糟的节目。事后,王迈给他的朋友解释说他丝毫没有侮辱农民的意思。 1999 年时王迈就曾经作过跟春节联欢晚会的作品,这次他畅谈的是 2002 年晚会节目的构思。为了突出荒诞性,他带了朱冥的毛帽子,上身却只穿一件背心。

  王迈去纽约被拒签,他把这段经历改编了一下,搬上 “ 新潮新闻 ” ,在众多文化新闻中,他制作的这条 “ 经济新闻 ” 很是显眼。王迈在新闻中化身为一个东北农民,计划去美国扶贫,但被拒签,手续费 405 块钱也不退给他。王迈穿着他标志性的老式兰色警服,在地上抓了点泥抹在脸上和衣服上,还现买了一顶帽子,弄破后带上。为了表现农民的倾诉欲望,他设计了一个抢麦克风的动作。

  笑声被不均匀地分配了,对艺术圈了解得多的人得到的乐子也多,他们才知道推着助力车接受采访的那个人到底是艺术家还是真正的农民。总之这个节目有很浓重的艺术工作者给艺术工作者开关于艺术的玩笑的色彩,像是个不太情愿带别人玩的游戏。在林天苗、王功新夫妇接受采访的一节,这一点格外明显。那一节的内容是询问他们儿子被开除的原因,银幕上的林天苗夫妇就坐在藏酷花园里,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是因为块头太大,或者在幼儿园散步自由主义思想。不熟悉王功新夫妇的人实在看不出这段节目到底有趣到那里。

  在《新潮》编辑部里开会时,舒阳提出做一个艺术家和群众声讨 “ 行为艺术暴力倾向 ” 的片段,王楚禹之前也说过这个选题。两个人决定合作拍摄,王楚禹写了脚本,兼任导演,舒阳摄像。整个拍摄过程用了大半天,活动范围是在滨河小区。王迈和朱冥对于 “ 行为艺术暴力倾向 ” 感受颇深,配合拍摄游刃有余。到朱冥家时他正在做作品,一张钢丝床上都是石膏的人的肢体 —— 从他自己的胳膊腿上翻制的。朱冥很紧张,说要带墨镜。王楚禹说可以,但你要抱一个石膏大腿。李伟是在前上坡村村民公约下接受的 “ 采访 ” 。本来安排他骑着摩托车从远处走来,但轮胎没气了,只好推着。李伟是湖南人,他用方言发言,提倡要真善美,不要假恶丑。舒阳扮做 “ 行为艺术暴力倾向 ” 的受害者躺在床上,他的角色定位使以前的价值观念都崩溃了,现在则被感化教育过来了。刘翔杰打着太极拳出场,王迈把通州博物馆作为自己表演的场地,那里正在举办一个书法家作品展。王楚禹他们吃饭时,就在餐馆里找了位服务员,让她背了台词,不知道服务员知不知道被她指责的 “ 行为艺术 ” 是什么。

“ 舌头 ” 乐队化身为 “ 舌头房地产公司 ” 。乐队成员身穿雨衣对比中国地图视察他们的工程。末了,上身中山装或西装领带打扮,而下面还穿着短裤的乐队成员躺在房顶上胡乱畅想了一番。成员们除了担任现场伴奏外,演唱了两首歌。主音歌手吴吞是个带有天然偶像(真正的偶像)气质的人,他按老习惯侧面对着观众。藏酷的音响设备不太适应 “ 舌头 ” 的表演风格,吵成一片,听不清歌词,只能清楚的分辨出吴吞不断重复着 “ 小鸡出壳了 ” 、 “ 小鸡出壳了 ” 。

“ 新潮新闻 ” 出了很多纰漏,比如播音员念错台词、放映师放错画面等等。坐在银幕前的幕后工作人员坚持着把 “ 新闻节目 ” 一段一段播放出来。播音员激动地宣布《新潮》诞生了,伴随着啼哭声,工作人员抬出一副担架,揭开蒙着的布,观众可以看到那上面躺着若干本《新潮》创刊号。工作人员走到观众席里散发,伸手要的人不少。新闻后面跟着的是 “ 天气预报 ” ,男气象员用吹气代表刮风,用棉花代表多云。 “ 天气预报 ” 结束后,首发式也结束了。人们自动分拨,然后各自玩各自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