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志杰:中国装置艺术越来越像工艺品
 

邱志杰 美术焦点

“我做装置通常是行为的遗迹”

美术焦点:您什么时候开始创作装置作品?

邱志杰:开始做装置大概是 1990 年,在浙江美院读书的时候。

美术焦点:您创作装置的原因是什么?

邱: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我在艺术上其实比较早熟。

美术焦点:是否因为架上绘画不能表达自己的观念?

邱:媒体进化论是一个错误的想法,装置不一定就比绘画有什么革命性的意义,至少在我们开始介入的九十年代,已经不能用一种媒体革命的论调来谈论它了。

美术焦点:您如何看待装置艺术?

邱:严格来说,我不认为装置是可以独立存在的媒体,一定是有一个更广泛的观念系统的存在在支撑着它作为一种视觉存在。装置是已经结束的行为的遗迹或者即将到来的行为的道具。

从九十年代开始我就注意到一些艺术家太把装置当作一回事儿,满足于做的是“装置”,其实心里应该只想着艺术,是不是装置是无所谓的事情。

美术焦点:您做的作品中,您最喜欢哪一件?

邱:都喜欢,我很少做纯粹意义上的装置,通常都是行为的遗迹,比如在长征空间看到的水泥墩子,就是一年的行为的痕迹,其实那也可以说是行为,布展的时候我是很随意的,而装置的概念和“布展”的概念是有关的。过去的作品都是在工作室里面完成,运到展厅里面来一放就完了,装置是在展览现场完成的,在工作室状态时未完成的,所以装置其实是现代展示文化的后果。

“我能产生一些可以用于收藏的副产品”

美术焦点:您的作品中有很浓烈的中国味道?

邱:我想不是,我就是个中国文化人,难免有些味道。其实艺术家不用故意去强调文化身份,最好是自然流露。但今天的中国艺术里面有很多很肤浅的符号化的运作中国资源,不能从内在的情感上养一种气质。观众不是傻子,观众看得出来谁是中国人,谁在做给别人看。

美术焦点:您的作品在多数情况下,是自己出钱做还是合作的画廊等机构出钱?

邱:我的作品多数情况下都是自己出钱,我总是不好意思要材料费。就算是美术馆的展览,事先说好了要给材料费,而专门为他们特制一件作品,最后也经常没要。也许是中国人要面子,不好意思和人家要钱。基本上靠自觉。

美术焦点:您的作品的市场怎么样?

邱:我的摄影和书法都卖得很好,如果光靠做装置是很难维持再生产的。装置卖得很少,我自己也舍不得卖,像长征空间那个展览我卖拓片,水泥墩子是不卖的,我要用来盖一座塔当地基。所以,当你把它纳入更广阔的生活的一部分,成为行为之后,行为之前的道具,也就没有什么可卖了,我总是能产生出一些可以用于收藏的副产品,像磨碑的拓片在广东美术馆有一套,这次的水泥墩子苏格兰博物馆要收一套,深圳画院已经收藏其中两件。

美术焦点:我觉得收藏与买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邱:美术馆的无偿收藏,通常都是由大收藏家捐赠给美术馆,但收藏家是要花钱从艺术家手中买的。我年初在纽约办展览的时候,古根海姆的馆长在家里请我吃饭,请来了很多收藏家,对他们说,我们很喜欢邱的作品,但是我们没有钱,我们是乞丐,你们谁来买了捐给我们?结果果真就有人买了作品捐给他们。

“中国装置艺术已经离开装置的场所精神”

美术焦点:您在创作过程中遇到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邱:大问题有两个:一个是国内的材料水平跟不上,整个工艺都还比较粗,做机械动态的作品,电机两天就得烧掉,维护起来没完没了;第二,是工人的水平不行,工作团队不能有效配合,包括画廊、美术馆的工作团队不能配合,作品做完之后的维护也跟不上。

美术焦点:您最喜欢谁的装置作品?

邱:国内的小刘炜与黄永 砯,国外的博伊斯。

美术焦点:对于中国装置“墙内开花墙外香”的现象如何看待?

邱:这不是装置的特殊现象。装置的市场是要走向公共艺术的,而公共艺术的前提是公共讨论的平台,也就是说,公共艺术的前提是民主社会,但现在开始有人做一些工作了。

美术焦点:您觉得中国装置艺术存在哪些问题?如何加以改善?

邱:装置出现之初是很有革命豪情的,是反市场的力量,是总体艺术的一部分,现在已经向市场投奔,越做越精致,越来越像工艺品,这是一条邪路。

美术焦点:您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这样的现象?

邱:为了买卖,便于运输、储藏,流行制作很多个精致的单体,摆成一大片,能很机动地吞叱空间,又能一个个地卖,这其实已经离开装置的场所精神了。中国艺术能走到今天,是一个个的思潮和运动堆起来的,必须继续推动艺术运动。

美术焦点:这可能是装置必须走的一个阶段?

邱:不光是装置的问题,是整个中国艺术的问题。

美术焦点:您觉得中国的装置艺术的未来如何?

邱:这取决于中国的未来如何,装置作为一种艺术运动已经结束,作为一种媒体存在是没有意义的,现在能作为艺术运动的是“现场艺术”。

美术焦点:最后回到您的创作,您对自己的创作满意吗?能给自己打一个分?

邱:我自己没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现在不能给自己打分,得别人来打。

美术焦点:您会一直做下去吗?

邱: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