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规范到典范
 

 

张颂仁

  邱志杰从毕业作品“新生活”起,便对 [ 规范 ] 的问题以及客观世界同化个体的能力特别关注。“新生活”是一个在一组透明片上印刷、绘画、拼贴的画面,内容全为公众视觉语言:透明画片组合成一个立体为宫,企图重现传媒社会的五光十色。他在后来的摄影录像绘画作品(如“白领阶级”、“厕所”、“画格子的脸”和“拼图画”)同样强调客观个体像变色龙一般消融在背景环境里。他试图在说,人的个性像是在大环境滚动的漩涡,因为参与了这个大环境的规律,才可能出现属于自己的个性。“画格子的脸”:因为表情牵动了脸才引起了格子的骚动。“白领阶级”:因为他们的白领制服与文革时代的肢体语言来自两个世界观相异的体系,错误地走在一起才发现集体行为的荒谬与可笑。因为规范是共同语言的开始,有了公约的规范,才有个人的话语。

  邱志杰的文字作品从“抄写兰亭序一千遍”到“四月八日”和“九宫”,所关注的问题也是从服从规范开始,自泯灭自我面目的过程中走出一个自我的面目。选择“兰亭序”作为范本很容易触动国人的神经线,因为这本帖的摹本带有太丰富的文化记忆,可是在邱志杰来说,他不外随意地选择了这个范本;像波普艺术家的策略一样,他只是选择最出名的偶像。不过范本的问题,除了表现文化的共通语之外,也反映了文化的权力结构。历代文人对兰亭的认可形成一个强势的价值观,而临摹书法这个传统,让每一代写毛笔字的文人通过摹拟王羲之“兰亭序”时的身手动作而企图进入王羲之的精神领域。此外,以摹拟书法作为一种文化修养,除了因为景仰字的“文”化以外,也成为一种像老道念经的运动,那就是放弃了执著自我的妄想而达到忘我的自由。

  “四月八日”选了十个没有道理的作者为典范,一方面肯定摹拟典范的必然性,一方面也开典范权威的玩笑。邱志杰这一系列作品,总像是在说精神文化境界是建筑在肉体与硬建结构的客观世界之中,两者互为表里。精神生活在肉体生活的操作中出现,而肉体的运动也因为有了精神的有效操作而产生了意义和文化。

  “心经”这件作品在紫光灯的明 之间,让观众看见经文的“心”与肉体的“心”不是并行的境界。手抄的经文只有在文化的传统中能够提炼出“心”的神灵,而在这值此传统之外,在生物的领域里,不外一件皮囊,一副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