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的身体——限制与自由的思考
 

郭晓彦

在西方的历史发展中,身体从来不是一个医学的和科学的概念,而是一个哲学的概念,也是神学的概念。对身体问题的思索既是哲学内在转变的需要,也从来是美学创造的基本出发点。可以说,向哲学家借鉴,与哲学结盟是构成邱志杰的艺术重要的一个方面,美学的这种沟通不同领域从而创造出自己的新的经验领域的功能也是我们深刻了解邱志杰的创作的一个中介点。

在哲学史上,尼采是真正寻求“身体”在“审美经验”层次上的“哲学”表现的第一人。“根本点:从身体出发,并且把身体用作指导线索。身体是更为丰富、丰富得多的现象,胜过对精神的信仰”(海德格尔,《尼采》(上),孙周兴译本, 153 页, 2002 年,商务印书馆)。正是从尼采开始,关于哲学开始不从哲学的“概念”和生理学的“结构”的角度来理解“身体意象”,而是要把这种“身体意向”的爆发和衍生的状态作为摆脱了种种的身体“模式”的一种生成性的运动,一种身体自身的能动的力的表现。“身体”开始成为游离于深层的身体和高层的精神观念之间的“表层”。正如,德勒滋在提到福柯后期所强调的“主体化”概念时说,“‘主体化',从根本上来说正是创造出生命的新的可能性,就像尼采会说的,是建立一种可以被称为真正的生命的形式:这是一种根源于美学的生命主义。”(《德勒兹伦福柯》, 江苏教育出版社, 2001 )因此,“主体化”并非是驯服的身体自身的运动,也不是停留在生理学的狭隘意义上的,而是“美学”意义上的,是一种以艺术创造的手段来拓展生命力的途径。

对于邱志杰的思考和创作来说,身体是一个策源地,是一个内部;他的工作不是决意把身体代表的全部力量释放出来,而是不断思考一个更新的概念。“反抗的身体”是他的一种提法,“反抗的身体”使写作的“反思想”得以实现。尼采曾向我们启示过两点:首先,必须肯定身体经验的“多”,其二,必须肯定差异;对于邱志杰的思考来说, 身体是可以不用通过知识的思辨而确立其在思想中的精确对应并摆脱一切认知和意向性的场域; 身体不是自然,而是“欲望多变的内在场域”;“身体”也在对回忆、快乐、确信以及各种身份的不断追问中尝试运气。 19 90 年代初,邱志杰在作品中反思的是“反个人主义”,他通过消解任何个人符号的方式思考个人的不可靠;在《纹身》系列中,红色巨大的“不”字或其他符号,画在自己的身体和背景之上;且不论文字和意义或实体的消长问题,红色汉字压叠在身体之上,已经提示了身体仿若政治话语的气势,呈现出明显的反抗之势;而其另一部分的作品 则呈现着对规则的研究:即审视并将那些在无形中控制着人的思想和行为的趣味、意识形态、神话叙事等进行显形,使之可意识,从而变得可修正。如在 1994 年左右他的作品就开始更多地强调了身体在现实层面的被控制感,如《标准体相》,《截取》,《被测量体》系列等。 邱志杰在其创作里试图澄清的是,关于我们如何通过抵抗对身体的限制而使思想的自由成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