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影也是一场戏
昏黑中,一个人走到镜头前面,站住,光照在他的身上。他转身离去。
昏黑中,第二个人又走到镜头前面,站在刚才那个人离去的位置的旁边。光照在他的身上。他转身离去。
一个接一个的人走上来,稍作停留,离去。照相机和摄像机同时开着。摄像机所拍下来的录像中,一个个孤独的人,一次粉墨登场。有时候,上场者和下场者会擦肩而过。有时候,某一个应该下场的人会忘了离去。有时候,应该登场的人迟迟没有到来。
这些人,因为承受了光照,他们的身影留在 CCD 中,成为一张合影。这时,合影成为一场戏剧。不同时间中发生在同一个场景中的事件,在观看的目光里,重新被建构在一个时空中。任何人获得了关系。在照片中他们呈现为合影,在录像中他们形孤影单。
我自问:为什么要如此费劲地来拍一张合影?这是不是一种做作?
在录像中,他们是一个个的“我”,在照片中,他们被阐释为“我们”。照片中有集体的叙事,集体的名号和身份。录像对于这种身份进行了剥离。录像中,人回到了与他人无关的位置,人逃脱了集体的定位。人们总是在意识到“我们”的时候忽略了“我”, 又总是在想着“我”的时候,忘记了其实我还是隐性地从属于我们。一种双重性的眼光,也许是必要的。
人总是和他人遥遥相关。有一些看不见的线联系着他们。我去了江西和广东交界的客家村庄,村庄里已经没有青壮年,所有的青壮年都进城打工去了。村里有老人和孩子。我在城里拍到了进城打工的人,他们盖了房子。我也拍到了说服城里人买这些房子的漂亮的售楼小姐。盖房子的男人们几年前,甚至几个月前还是农民。售楼小姐们完全是城里人的样子,但是她们的父母可能是农民,如果不是,那她们的祖父也一定是农民。他们和客家村庄的老头子老太太们有关。只是这种关系我们有时候看不见。
我对北京一家餐厅的厨师们说,他们成为“他们”,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有的人就会辞职或者被老板炒鱿鱼了。听我这么说,他们欣然同意拍照。其中一对男女,偷偷地握紧了手。
在合影所构筑的摄影剧场中,这些看不见的关系在时间中粉墨登场。摄影剧场是人生和历史的模型。 |